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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因為我雙標啊。”
月銀懶散靠在椅背, 自信微笑，給年幼的沈小弟狠狠上了一課。
沈小弟大為震撼，怎麽有人雙標得這麽理直氣壯啊！
不過多虧了月銀這麽不要臉, 他腦海裏那些關於沈郝平昏迷不醒的場景被沖淡了不少。
他氣鼓鼓地鼓起臉，看起來很不服氣的樣子。半響, 沈小弟憋出一句話：“你才不是什麽壞人，你是我姐姐。”
月銀摸摸下巴，點頭肯定道：“你這麽說也不是沒道理。”
反正她又不是人，那肯定也不能算壞人了。
沈小弟沒懂。他撲上去抱住月銀, 語氣不解：“為什麽？”
為什麽平穩的生活會被打破, 為什麽上一秒還在歡笑的親人會戛然離去？
月銀看著緊緊抱著自己的小孩, 摸了摸對方的腦袋：“沈小金，你還記得我告訴你的事嗎？”
她動作很溫柔, 窗邊的月光溫柔似水。
沈小弟擡起頭, 淚眼朦朧。
月銀指著窗邊月亮，目光卻一眨不眨註視著面前的小男孩, 語氣堅定：“所有人的債，都必須償還。”
沈小弟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學生，他瞬間回到半個月前，想到了月銀的話語。
他還記得那天的月銀也是同樣如此, 溫柔地撫摸他的發絲，安慰他。
那時的月銀，和平時與自己吵吵鬧鬧爭搶零食打游戲的姐姐不同。
她的手指是那樣溫暖, 仿佛天上的月亮，讓人情不自禁放松, 心生眷戀。
那時的他很難過，然後月銀跟他說, 說什麽呢……
“但是呢沈小金，債都是要還的。”
月銀溫柔註視著他，睫毛輕揚，笑眼彎彎。她說：“千面之月承載著亡者的痛苦。”
在這一瞬間，沈小弟當時的場景歷歷在目，他忽然完整地回憶起月銀當初的話。
他抿唇呢喃道：“你說‘月銀’很痛苦，你來了，你感受到了。”
月銀露出滿意的笑容，指尖撫過他的臉頰，嗓音溫柔：“對，現在是還債的時刻。”
她握住沈小弟的手，輕聲重覆道：“必須有人為此付出代價，必須有人要與她同樣痛苦。”
時隔許久，沈小弟依舊不明白話中的深意。但在這一刻，他看著陌生的姐姐，驚訝地發現對方前所未有的漂亮。
月光下，月銀黑色發絲閃閃發光，肌膚白皙，五官精致猶如神明降臨。
她神情溫柔，彎彎的眼眸中是無數星辰宇宙，內裏盛滿神明憐愛世人的仁愛寬容。
如果沈小弟年紀再大一些，閱歷更深，他便會意識到這一刻的月銀身上閃閃發光的是神性。
但他是個連暑假生活都只想抄答案的愚蠢小學生，拼音甚至都還不及格，根本不認識如此高級的詞匯。
所以單純天真的他，目光全程都落在月銀的面容。
他怔怔地想，從前的姐姐有這麽好看嗎？
記憶中的月銀，因為被父母嫌棄，被大家忽略，習慣頷首俯胸，目光躲閃。
因為忙著奔波打工，月銀神態疲憊，連發絲都幹枯。
沈小弟心中湧上怪異的感覺，鼓起勇氣問道：“你是我姐姐嗎？”
月銀收回放在他上的頭，神情驚訝：“我當然是你的姐姐啦。”
她站起身，笑吟吟道：“‘月銀’永遠是你的姐姐。”
真相已經不再重要，至少在她是月銀的時間，她是他的姐姐。
更何況其實這也不算錯。
我是你的姐姐，我是你的母親；我是來自舊日的支配者，是嚴苛殘暴欺詐詭騙的化身；我是怪物的守護者，是痛苦與絕望的制造者。
我是仁慈又殘酷的神明。
月銀雙手插兜，隨意睨了眼手機，想看看自己追的動漫更新沒有。
下一秒，她跳了起來：“哇！誰又又又把我微博舉報了，說我宣傳封建迷信虛假詐騙！”
上次沈小胖出了個餿主意，讓月銀在互聯網上營銷自己，以便宣傳月亮教。江宿流便帶領自家集團公關團隊為月銀運營。
他設置轉發抽獎活動，數百萬獎金，眾多豪門二代網紅宣傳，讓月銀迅速火了起來，也讓她在短短一天時間內便被特異管理處頂上。
雖然後來被誤封的賬號解封，但轉發抽獎活動卻不得不中場暫停。因為李隊長說她沒有考取能力者的合法證書，不能在公眾論壇宣傳涉及能力者或信仰的內容。
然後月銀就跟廣大網友結下了梁子。
那晚轉發那條微博關註她的人上十萬，都是為了獲得江宿流的抽獎的網友。
結果大家信心十足等中將呢，月銀賬號被封停，然後抽獎也中場喊停。
本來許多網友就不信月銀所謂的月亮教，這麽一出後，大家更堅定了她是騙子的理念。
眾多熱心網友秉持著不能放過一個壞人的理念，開始孜孜不倦舉報月銀微博。
於是月銀微博三天兩頭被封，前幾天才剛放出來，今天又進去了。
“連偉大的千面之月都敢舉報，你小子今晚最好兩只眼輪流睡覺！”
月銀捂著胸口，沈痛嘆氣：“哇，人類都是傻逼。”
早知道昨天就不給李隊長他們臺階下，幹脆趁機把地球毀滅算了。
月銀心灰意冷，也沒空安慰沈小弟，說：“沈小金你自己玩去吧，我現在有事要忙，晚點跟你玩。”
她決定回房間隨機挑選兩個在自己微博下蹦跶的鍵盤俠，讓鬼影惡念去對方家裏住兩天。
多虧月銀的打岔，沈小弟的心情也沒有那麽崩潰和悲傷了。
他跟著月銀走到自己房間門口，眼見對方要走，茫然問道：“月銀，爸爸還會好起來嗎？”
月銀惆悵撓頭，說：“不知道呢，也許吧。”
事實上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，沈郝平根本沒有活下去的機會了。
現代醫學或許有奇跡，可神明不會寬容到允許奇跡的出現。
但騙騙小朋友嘛，反正小朋友很好騙。
她轉頭剛走兩步，沈小弟忽然屁顛顛跑過來，朝她喊道：“月銀你才不是什麽壞女人。”
家裏一直都以大姐沈寶珠為先，根本沒人在乎他。爸爸忙著出差只想賺錢，媽媽總是陪在大姐身邊，只會空泛地讓他記得聽話。
而大姐每天忙忙碌碌，身邊有很多朋友和寵愛她的親人，自己在她身邊只是一個無甚重要的小豆丁。
最後與沈小弟關系最好的，居然是沒相處多久的二姐。
很多人都以為小孩子不懂事，但其實小孩子什麽都懂。他們甚至比大人情緒還要敏感，懂得分辨家庭地位高低。
比如在見到月銀的第一面，沈小弟就知道他二姐是個倒黴蛋，在家裏比他地位還低的小可憐。
他們一起抱團取暖。從此在偌大的家裏，不會空蕩蕩的只剩自己。
沈小弟仰頭看向月銀，氣悶地說：“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。”
他悄悄抱了一下月銀，說：“月銀，雖然你學習成績差打游戲菜沒素質愛說臟話，喜歡裝逼吹牛，在網上當網絡噴子鍵盤俠……但你還是我最喜歡的姐姐。”
月銀看著沈小弟，茫然眨眼。
沈小弟說完，耳朵有些紅，就關上門拉起被子蒙頭睡覺了。
月銀看著被關上的門，忍不住喊道：“沈小胖，不是，在你眼裏我是這個人設啊！”
什麽叫學習成績差打游戲菜沒素質愛說臟話，喜歡裝逼吹牛，在網上當網絡噴子鍵盤俠？
月銀握拳：“沈小胖你對我有意見你直接講啊，是不是因為我借了你五千塊還沒還啊？”
沈小弟氣死了，隔著門喊道：“都說了不許叫我小胖！！越叫越胖，下頭女！”
他姐怎麽這麽下頭啊，剛才那麽煽情的畫面，他都感動得在腦海裏幻想月銀死了，自己要怎麽哭了。
結果月銀這樣子！一點都不懂得浪漫和欲揚先抑！
……
月銀哄騙沈小弟時，白秀蓮卻是真的如此相信。她認為沈郝平只是遭到惡念附身，只要能力者出手，對方便能像張嫂那樣好起來。
她通過沈郝平的關系聯系上玄門會的人，還在對方的幫助下向特異事件管理處報警，希望對方幫忙。但不知道為何，特意管理處的人並沒有給她明確答覆。
沈家的保姆和管家陸陸續續回了沈家，在得知沈郝平出事病危的消息後，眾人神情都很詭異。
尤其是被惡念糾纏一月的張嫂，臉都嚇得白了。
大家神情惶惶，不約而同地想到昨晚。沈先生對月銀小姐大發雷霆，還要將對方趕出沈家……
眾人私下都說月銀邪乎。
小荷和李媽等人心中發寒，看見月銀恨不得躲三丈遠。
幾人忍不住湊到一起，小聲討論道：“我早說過！月銀小姐有些邪乎！”
“太嚇人了，她怎麽回事？”
“沈先生會不會和張嫂一樣了，也是中邪了？”
“我知道了，那只纏著沈先生和張嫂的鬼，說不定是月銀小姐的親生父親月少強！肯定是他看自己女兒被欺負得不成樣子，從地底下爬上來了！”
此話一出，頓時得到大家認可，一群人興奮議論月少強這只鬼以前跑哪去了。
……
在察覺月銀的邪乎後，有人膽小辭職了，有人若無其事繼續工作，畢竟沈家福利待遇還算不錯，打工人怕鬼也要吃飯。
月銀對這些人的去留，以及他們對自己私下的議論沒有任何興趣。
她現在非常生氣，因為她在家裏才舒舒服服躺了兩天，老師就不同意她繼續請假了。
“月銀同學，我向你媽媽了解情況。你爸爸目前情況是不好，但你也不能不上課，高三正是沖刺大學的關鍵階段……”
班主任苦口婆心，勸月銀重返課堂。
月銀表情掙紮，十分後悔。
早知道就把沈郝平弄死了，她還以為對方只要躺床上半死不活，她就能一直用這個借口請假呢！
可惜這是根本不可能的。因為沈郝平快死了這個借口很好用，但他不能天天死一次。
所以就算她現在把對方弄死，過了沈郝平的頭七，她也不得不回學校上課。
幾天沒上學，月銀回到學校後沒有半點不適應。她依然保持著上課睡覺，下課溜掉的精神。
她摸魚看小說時，江宿流便在旁邊為她講述最近的事情：“你不在學校期間，黎舒舒問過你幾次，想去你家中找你。”
月銀這才想起自己前兩天隨口答應黎舒舒，會去參加對方的生日聚會。
她眨眼：“我都快把她忘了。”
黎舒舒背後牽扯到一個組織，一中那只制造出的惡念大概率也跟他們有關。
江宿流笑了一下：“不過不知為何，她昨天心神不寧，放學後整晚沒有離開學校。”
月銀翻動書頁，頭都沒擡：“估計是發現金屬骰子跑路的事了。”
黎舒舒應當也是能力者，不過等級應當不高，並不能精準查看A級惡念。
她們將培育出的A級惡念放在學校，目的便是為了供養對方，相當於將學校變成大型狩獵場和養殖場。現在背後謀劃者估計意識到金屬骰子不見了，正急著找呢。
江宿流說完正事，看了眼月銀神色，便問道：“聽說沈郝平意外出事，大人您還好嗎？”
江宿流數天沒看見月銀，他曾經想過去沈家找對方，看是否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，但最後他還是忍住了。
在沒有得到神明允許前，信徒自然不能擅自打擾對方。
月銀隨意道：“收拾了幾個不長眼的人。”
她想到家裏的白秀蓮，忽然說道：“你幫我處理一件事。”她提了兩句月少強的遺產，便將這件事事交給江宿流。
江宿流聽完之後，毫不猶豫答應下來：“好，我安排人去處理。”
月銀隨意交代完遺產的事，便關心另一件事了：“班主任上次讓我寫的檢討書我還沒寫完，你快點幫我。”
“好。”江宿流自然沒有不答應的。
章柏水和同桌偷聽半天，終於忍不住回過頭偷偷看了向兩人：“他們到底什麽關系？”
自從上次他們偷聽到月銀和江宿流的對，便開始猜測兩人的關系，偶爾也會試圖再偷聽他們的談話。
他們今天越聽，怎麽越覺得不對勁。為什麽月銀逃課被罰，寫檢討的卻是江宿流？
江宿流為什麽要答應月銀？憑什麽啊。
不止前排同桌震驚，發現這件事的人很快越來越多。
“江宿流，我要喝水。”
“江宿流，我的書包呢？”
“江宿流！！快點幫我做作業！！”
放學路上，月銀頤指氣使地喊道。
而她身後跟著一位清俊的青年，對方相貌出眾，五官挺立，身穿一中校服，內裏一件白襯衫，穿著簡單卻難掩貴氣。
他手裏提著少女的卡通水杯，肩上背著兩人的書包，手臂掛著少女的外套，步伐悠悠。
兩人走出數米遠後，周圍其他圍觀群眾紛紛掏出手機，彼此交流信息。
周圍其他人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音。
“臥槽，起猛了，居然看見學神給人當狗？！”
“哪位大佛，能這麽指示我們江少？不想活了？！！”
“別提了，已經一周了！一周啊兄弟們，見證歷史！這就是愛情嘛？一見鐘情吧！”
江宿流是一中公認的高嶺之花，幾乎沒人不認識他。
他出身頂級豪門，長相漂亮，每次考試還穩坐年級第一寶座，是當之無愧的學神。
這樣的人，向來是眾人追隨仰望的高高在上對象，而不是像眼前這樣，以縱容的姿態對一個少女百依百順。
因為月銀和江宿流的事，一中學校內掀起一陣八卦熱潮。
放學路上，江宿流跟身邊朋友閑談。
他單手插兜站在門口，漫不經心地跟身邊的人聊天，其他幾名男生眾星拱月般簇擁在他身旁。
這便是江家公子的待遇，在一堆富家子弟中，他永遠都是最中心的焦點。
三兩人圍繞在江宿流身後，章柏水看見後特意追了上來。
他故作無事地提到月銀，問道：“對了宿流，你換新同桌一個多月，感覺如何？”
江家少爺出身頂級豪門，相貌清俊成績優異，是學校不折不扣的人群焦點。他的一舉一動都被關註，其他人換個同桌再正常不過，但涉及到江家少爺，便成為眾人討論的焦點。
近水樓臺先得月。無論是出於懵懂感情愛慕，亦或是希望借此接近對方拉近關系，為家族和人生未來創造機遇，和江宿流當同桌都是一個不錯的機會。
不知道多少人想當他同桌，誰能想到會被名不經傳的月銀截胡。而且月銀和江宿流相處越來越好，兩人同進同出，江宿流甚至對對方言聽計從。
不過就算遺憾，大家也沒放心上。被章柏水提醒，聯想到今天江宿流和月銀的緋聞，他們更關心兩人的關系。
章柏水最近和同桌好奇得不得了，整天討論這件事都沒得到結果。
他膽子大起來，沒忍住問道：“宿流，你和月銀談戀愛了嗎？看你們成為同桌這段時間，相處越來越熟了。”
江宿流楞了一下，很快收斂訝異，笑道：“沒有。”
他溫柔笑道：“我和月銀是好朋友。”
在場的人出身優渥，都是人精。所以江宿流說這句話時，沒一個人信的。
眾所周知，江宿流作為江家公子，朋友不知多少。就好比今天這般，大家都是二代，卻依然圍繞在他身邊簇擁討好。
在江宿流的社交圈層中，從來都只有他的朋友討好對方，從未見過他像仆人一般，對其他人低頭俯首，言聽計從。
江宿流為月銀做到這種程度，大家很難不猜到真相。
有人故作驚訝，激動搶先道：“宿流，你喜歡月銀？”
被人揭穿少年愛慕，江宿流沒有生氣，眼眸間也沒有絲毫驚訝。他落落大方，讓這件事顯得理所應當起來。
他垂眸一笑，並未否認，而是溫柔道：“我崇敬她。”
“什麽？”大家不明白。
江宿流是公認的學神，出身豪門的貴公子，從小到大的高嶺之花天之驕子。
而月銀只是個在沈家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可憐，學習成績也不好，除了長得好看，似乎沒什麽特別。
這樣的他，怎麽會去崇拜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的月銀？
周圍的人不明白，只覺得江宿流戀愛腦。
江宿流垂下眼，溫柔笑笑，無人看見他眼中無盡的晦暗和欲望。
喜歡太輕浮，愛慕是玷汙……如果真要形容他對月銀的感情，那更像是一種超越世俗倫理的信仰。
極端的狂信徒，不顧一切地盲目追隨神祇的腳步。
即使月銀此刻殺掉他的至親好友，他也會沈默旁觀，冷靜埋屍；如果月銀決定毀滅世界，他會毫不猶豫地著手策劃。
他外表依舊是眾人眼中的豪門貴公子，但內心早在夢見那片海洋時完全墮落。
做好人和做惡人對他沒差別，一切都取決於神明的意志。
因為信仰即真理。
江宿流忽然很慶幸，月銀對人類漠不關心，也沒有毀滅世界作惡的想法打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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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銀懶散靠在椅背, 自信微笑，給年幼的沈小弟狠狠上了一課。
沈小弟大為震撼，怎麽有人雙標得這麽理直氣壯啊！
不過多虧了月銀這麽不要臉, 他腦海裏那些關於沈郝平昏迷不醒的場景被沖淡了不少。
他氣鼓鼓地鼓起臉，看起來很不服氣的樣子。半響, 沈小弟憋出一句話：“你才不是什麽壞人，你是我姐姐。”
月銀摸摸下巴，點頭肯定道：“你這麽說也不是沒道理。”
反正她又不是人，那肯定也不能算壞人了。
沈小弟沒懂。他撲上去抱住月銀, 語氣不解：“為什麽？”
為什麽平穩的生活會被打破, 為什麽上一秒還在歡笑的親人會戛然離去？
月銀看著緊緊抱著自己的小孩, 摸了摸對方的腦袋：“沈小金，你還記得我告訴你的事嗎？”
她動作很溫柔, 窗邊的月光溫柔似水。
沈小弟擡起頭, 淚眼朦朧。
月銀指著窗邊月亮，目光卻一眨不眨註視著面前的小男孩, 語氣堅定：“所有人的債，都必須償還。”
沈小弟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學生，他瞬間回到半個月前，想到了月銀的話語。
他還記得那天的月銀也是同樣如此, 溫柔地撫摸他的發絲，安慰他。
那時的月銀，和平時與自己吵吵鬧鬧爭搶零食打游戲的姐姐不同。
她的手指是那樣溫暖, 仿佛天上的月亮，讓人情不自禁放松, 心生眷戀。
那時的他很難過，然後月銀跟他說, 說什麽呢……
“但是呢沈小金，債都是要還的。”
月銀溫柔註視著他，睫毛輕揚，笑眼彎彎。她說：“千面之月承載著亡者的痛苦。”
在這一瞬間，沈小弟當時的場景歷歷在目，他忽然完整地回憶起月銀當初的話。
他抿唇呢喃道：“你說‘月銀’很痛苦，你來了，你感受到了。”
月銀露出滿意的笑容，指尖撫過他的臉頰，嗓音溫柔：“對，現在是還債的時刻。”
她握住沈小弟的手，輕聲重覆道：“必須有人為此付出代價，必須有人要與她同樣痛苦。”
時隔許久，沈小弟依舊不明白話中的深意。但在這一刻，他看著陌生的姐姐，驚訝地發現對方前所未有的漂亮。
月光下，月銀黑色發絲閃閃發光，肌膚白皙，五官精致猶如神明降臨。
她神情溫柔，彎彎的眼眸中是無數星辰宇宙，內裏盛滿神明憐愛世人的仁愛寬容。
如果沈小弟年紀再大一些，閱歷更深，他便會意識到這一刻的月銀身上閃閃發光的是神性。
但他是個連暑假生活都只想抄答案的愚蠢小學生，拼音甚至都還不及格，根本不認識如此高級的詞匯。
所以單純天真的他，目光全程都落在月銀的面容。
他怔怔地想，從前的姐姐有這麽好看嗎？
記憶中的月銀，因為被父母嫌棄，被大家忽略，習慣頷首俯胸，目光躲閃。
因為忙著奔波打工，月銀神態疲憊，連發絲都幹枯。
沈小弟心中湧上怪異的感覺，鼓起勇氣問道：“你是我姐姐嗎？”
月銀收回放在他上的頭，神情驚訝：“我當然是你的姐姐啦。”
她站起身，笑吟吟道：“‘月銀’永遠是你的姐姐。”
真相已經不再重要，至少在她是月銀的時間，她是他的姐姐。
更何況其實這也不算錯。
我是你的姐姐，我是你的母親；我是來自舊日的支配者，是嚴苛殘暴欺詐詭騙的化身；我是怪物的守護者，是痛苦與絕望的制造者。
我是仁慈又殘酷的神明。
月銀雙手插兜，隨意睨了眼手機，想看看自己追的動漫更新沒有。
下一秒，她跳了起來：“哇！誰又又又把我微博舉報了，說我宣傳封建迷信虛假詐騙！”
上次沈小胖出了個餿主意，讓月銀在互聯網上營銷自己，以便宣傳月亮教。江宿流便帶領自家集團公關團隊為月銀運營。
他設置轉發抽獎活動，數百萬獎金，眾多豪門二代網紅宣傳，讓月銀迅速火了起來，也讓她在短短一天時間內便被特異管理處頂上。
雖然後來被誤封的賬號解封，但轉發抽獎活動卻不得不中場暫停。因為李隊長說她沒有考取能力者的合法證書，不能在公眾論壇宣傳涉及能力者或信仰的內容。
然後月銀就跟廣大網友結下了梁子。
那晚轉發那條微博關註她的人上十萬，都是為了獲得江宿流的抽獎的網友。
結果大家信心十足等中將呢，月銀賬號被封停，然後抽獎也中場喊停。
本來許多網友就不信月銀所謂的月亮教，這麽一出後，大家更堅定了她是騙子的理念。
眾多熱心網友秉持著不能放過一個壞人的理念，開始孜孜不倦舉報月銀微博。
於是月銀微博三天兩頭被封，前幾天才剛放出來，今天又進去了。
“連偉大的千面之月都敢舉報，你小子今晚最好兩只眼輪流睡覺！”
月銀捂著胸口，沈痛嘆氣：“哇，人類都是傻逼。”
早知道昨天就不給李隊長他們臺階下，幹脆趁機把地球毀滅算了。
月銀心灰意冷，也沒空安慰沈小弟，說：“沈小金你自己玩去吧，我現在有事要忙，晚點跟你玩。”
她決定回房間隨機挑選兩個在自己微博下蹦跶的鍵盤俠，讓鬼影惡念去對方家裏住兩天。
多虧月銀的打岔，沈小弟的心情也沒有那麽崩潰和悲傷了。
他跟著月銀走到自己房間門口，眼見對方要走，茫然問道：“月銀，爸爸還會好起來嗎？”
月銀惆悵撓頭，說：“不知道呢，也許吧。”
事實上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，沈郝平根本沒有活下去的機會了。
現代醫學或許有奇跡，可神明不會寬容到允許奇跡的出現。
但騙騙小朋友嘛，反正小朋友很好騙。
她轉頭剛走兩步，沈小弟忽然屁顛顛跑過來，朝她喊道：“月銀你才不是什麽壞女人。”
家裏一直都以大姐沈寶珠為先，根本沒人在乎他。爸爸忙著出差只想賺錢，媽媽總是陪在大姐身邊，只會空泛地讓他記得聽話。
而大姐每天忙忙碌碌，身邊有很多朋友和寵愛她的親人，自己在她身邊只是一個無甚重要的小豆丁。
最後與沈小弟關系最好的，居然是沒相處多久的二姐。
很多人都以為小孩子不懂事，但其實小孩子什麽都懂。他們甚至比大人情緒還要敏感，懂得分辨家庭地位高低。
比如在見到月銀的第一面，沈小弟就知道他二姐是個倒黴蛋，在家裏比他地位還低的小可憐。
他們一起抱團取暖。從此在偌大的家裏，不會空蕩蕩的只剩自己。
沈小弟仰頭看向月銀，氣悶地說：“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。”
他悄悄抱了一下月銀，說：“月銀，雖然你學習成績差打游戲菜沒素質愛說臟話，喜歡裝逼吹牛，在網上當網絡噴子鍵盤俠……但你還是我最喜歡的姐姐。”
月銀看著沈小弟，茫然眨眼。
沈小弟說完，耳朵有些紅，就關上門拉起被子蒙頭睡覺了。
月銀看著被關上的門，忍不住喊道：“沈小胖，不是，在你眼裏我是這個人設啊！”
什麽叫學習成績差打游戲菜沒素質愛說臟話，喜歡裝逼吹牛，在網上當網絡噴子鍵盤俠？
月銀握拳：“沈小胖你對我有意見你直接講啊，是不是因為我借了你五千塊還沒還啊？”
沈小弟氣死了，隔著門喊道：“都說了不許叫我小胖！！越叫越胖，下頭女！”
他姐怎麽這麽下頭啊，剛才那麽煽情的畫面，他都感動得在腦海裏幻想月銀死了，自己要怎麽哭了。
結果月銀這樣子！一點都不懂得浪漫和欲揚先抑！
……
月銀哄騙沈小弟時，白秀蓮卻是真的如此相信。她認為沈郝平只是遭到惡念附身，只要能力者出手，對方便能像張嫂那樣好起來。
她通過沈郝平的關系聯系上玄門會的人，還在對方的幫助下向特異事件管理處報警，希望對方幫忙。但不知道為何，特意管理處的人並沒有給她明確答覆。
沈家的保姆和管家陸陸續續回了沈家，在得知沈郝平出事病危的消息後，眾人神情都很詭異。
尤其是被惡念糾纏一月的張嫂，臉都嚇得白了。
大家神情惶惶，不約而同地想到昨晚。沈先生對月銀小姐大發雷霆，還要將對方趕出沈家……
眾人私下都說月銀邪乎。
小荷和李媽等人心中發寒，看見月銀恨不得躲三丈遠。
幾人忍不住湊到一起，小聲討論道：“我早說過！月銀小姐有些邪乎！”
“太嚇人了，她怎麽回事？”
“沈先生會不會和張嫂一樣了，也是中邪了？”
“我知道了，那只纏著沈先生和張嫂的鬼，說不定是月銀小姐的親生父親月少強！肯定是他看自己女兒被欺負得不成樣子，從地底下爬上來了！”
此話一出，頓時得到大家認可，一群人興奮議論月少強這只鬼以前跑哪去了。
……
在察覺月銀的邪乎後，有人膽小辭職了，有人若無其事繼續工作，畢竟沈家福利待遇還算不錯，打工人怕鬼也要吃飯。
月銀對這些人的去留，以及他們對自己私下的議論沒有任何興趣。
她現在非常生氣，因為她在家裏才舒舒服服躺了兩天，老師就不同意她繼續請假了。
“月銀同學，我向你媽媽了解情況。你爸爸目前情況是不好，但你也不能不上課，高三正是沖刺大學的關鍵階段……”
班主任苦口婆心，勸月銀重返課堂。
月銀表情掙紮，十分後悔。
早知道就把沈郝平弄死了，她還以為對方只要躺床上半死不活，她就能一直用這個借口請假呢！
可惜這是根本不可能的。因為沈郝平快死了這個借口很好用，但他不能天天死一次。
所以就算她現在把對方弄死，過了沈郝平的頭七，她也不得不回學校上課。
幾天沒上學，月銀回到學校後沒有半點不適應。她依然保持著上課睡覺，下課溜掉的精神。
她摸魚看小說時，江宿流便在旁邊為她講述最近的事情：“你不在學校期間，黎舒舒問過你幾次，想去你家中找你。”
月銀這才想起自己前兩天隨口答應黎舒舒，會去參加對方的生日聚會。
她眨眼：“我都快把她忘了。”
黎舒舒背後牽扯到一個組織，一中那只制造出的惡念大概率也跟他們有關。
江宿流笑了一下：“不過不知為何，她昨天心神不寧，放學後整晚沒有離開學校。”
月銀翻動書頁，頭都沒擡：“估計是發現金屬骰子跑路的事了。”
黎舒舒應當也是能力者，不過等級應當不高，並不能精準查看A級惡念。
她們將培育出的A級惡念放在學校，目的便是為了供養對方，相當於將學校變成大型狩獵場和養殖場。現在背後謀劃者估計意識到金屬骰子不見了，正急著找呢。
江宿流說完正事，看了眼月銀神色，便問道：“聽說沈郝平意外出事，大人您還好嗎？”
江宿流數天沒看見月銀，他曾經想過去沈家找對方，看是否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，但最後他還是忍住了。
在沒有得到神明允許前，信徒自然不能擅自打擾對方。
月銀隨意道：“收拾了幾個不長眼的人。”
她想到家裏的白秀蓮，忽然說道：“你幫我處理一件事。”她提了兩句月少強的遺產，便將這件事事交給江宿流。
江宿流聽完之後，毫不猶豫答應下來：“好，我安排人去處理。”
月銀隨意交代完遺產的事，便關心另一件事了：“班主任上次讓我寫的檢討書我還沒寫完，你快點幫我。”
“好。”江宿流自然沒有不答應的。
章柏水和同桌偷聽半天，終於忍不住回過頭偷偷看了向兩人：“他們到底什麽關系？”
自從上次他們偷聽到月銀和江宿流的對，便開始猜測兩人的關系，偶爾也會試圖再偷聽他們的談話。
他們今天越聽，怎麽越覺得不對勁。為什麽月銀逃課被罰，寫檢討的卻是江宿流？
江宿流為什麽要答應月銀？憑什麽啊。
不止前排同桌震驚，發現這件事的人很快越來越多。
“江宿流，我要喝水。”
“江宿流，我的書包呢？”
“江宿流！！快點幫我做作業！！”
放學路上，月銀頤指氣使地喊道。
而她身後跟著一位清俊的青年，對方相貌出眾，五官挺立，身穿一中校服，內裏一件白襯衫，穿著簡單卻難掩貴氣。
他手裏提著少女的卡通水杯，肩上背著兩人的書包，手臂掛著少女的外套，步伐悠悠。
兩人走出數米遠後，周圍其他圍觀群眾紛紛掏出手機，彼此交流信息。
周圍其他人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音。
“臥槽，起猛了，居然看見學神給人當狗？！”
“哪位大佛，能這麽指示我們江少？不想活了？！！”
“別提了，已經一周了！一周啊兄弟們，見證歷史！這就是愛情嘛？一見鐘情吧！”
江宿流是一中公認的高嶺之花，幾乎沒人不認識他。
他出身頂級豪門，長相漂亮，每次考試還穩坐年級第一寶座，是當之無愧的學神。
這樣的人，向來是眾人追隨仰望的高高在上對象，而不是像眼前這樣，以縱容的姿態對一個少女百依百順。
因為月銀和江宿流的事，一中學校內掀起一陣八卦熱潮。
放學路上，江宿流跟身邊朋友閑談。
他單手插兜站在門口，漫不經心地跟身邊的人聊天，其他幾名男生眾星拱月般簇擁在他身旁。
這便是江家公子的待遇，在一堆富家子弟中，他永遠都是最中心的焦點。
三兩人圍繞在江宿流身後，章柏水看見後特意追了上來。
他故作無事地提到月銀，問道：“對了宿流，你換新同桌一個多月，感覺如何？”
江家少爺出身頂級豪門，相貌清俊成績優異，是學校不折不扣的人群焦點。他的一舉一動都被關註，其他人換個同桌再正常不過，但涉及到江家少爺，便成為眾人討論的焦點。
近水樓臺先得月。無論是出於懵懂感情愛慕，亦或是希望借此接近對方拉近關系，為家族和人生未來創造機遇，和江宿流當同桌都是一個不錯的機會。
不知道多少人想當他同桌，誰能想到會被名不經傳的月銀截胡。而且月銀和江宿流相處越來越好，兩人同進同出，江宿流甚至對對方言聽計從。
不過就算遺憾，大家也沒放心上。被章柏水提醒，聯想到今天江宿流和月銀的緋聞，他們更關心兩人的關系。
章柏水最近和同桌好奇得不得了，整天討論這件事都沒得到結果。
他膽子大起來，沒忍住問道：“宿流，你和月銀談戀愛了嗎？看你們成為同桌這段時間，相處越來越熟了。”
江宿流楞了一下，很快收斂訝異，笑道：“沒有。”
他溫柔笑道：“我和月銀是好朋友。”
在場的人出身優渥，都是人精。所以江宿流說這句話時，沒一個人信的。
眾所周知，江宿流作為江家公子，朋友不知多少。就好比今天這般，大家都是二代，卻依然圍繞在他身邊簇擁討好。
在江宿流的社交圈層中，從來都只有他的朋友討好對方，從未見過他像仆人一般，對其他人低頭俯首，言聽計從。
江宿流為月銀做到這種程度，大家很難不猜到真相。
有人故作驚訝，激動搶先道：“宿流，你喜歡月銀？”
被人揭穿少年愛慕，江宿流沒有生氣，眼眸間也沒有絲毫驚訝。他落落大方，讓這件事顯得理所應當起來。
他垂眸一笑，並未否認，而是溫柔道：“我崇敬她。”
“什麽？”大家不明白。
江宿流是公認的學神，出身豪門的貴公子，從小到大的高嶺之花天之驕子。
而月銀只是個在沈家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可憐，學習成績也不好，除了長得好看，似乎沒什麽特別。
這樣的他，怎麽會去崇拜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的月銀？
周圍的人不明白，只覺得江宿流戀愛腦。
江宿流垂下眼，溫柔笑笑，無人看見他眼中無盡的晦暗和欲望。
喜歡太輕浮，愛慕是玷汙……如果真要形容他對月銀的感情，那更像是一種超越世俗倫理的信仰。
極端的狂信徒，不顧一切地盲目追隨神祇的腳步。
即使月銀此刻殺掉他的至親好友，他也會沈默旁觀，冷靜埋屍；如果月銀決定毀滅世界，他會毫不猶豫地著手策劃。
他外表依舊是眾人眼中的豪門貴公子，但內心早在夢見那片海洋時完全墮落。
做好人和做惡人對他沒差別，一切都取決於神明的意志。
因為信仰即真理。
江宿流忽然很慶幸，月銀對人類漠不關心，也沒有毀滅世界作惡的想法打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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